2011/11/16 11:12:19 作者：花小落 來源：1
我從小在賀蘭山腳下的戈壁長大，就是岳飛《滿江紅》里“踏破賀蘭山缺”的賀蘭山。茫茫戈壁上可以說幾乎是寸草不生、滿眼黃色，不過，我們那里倒是盛產西瓜。一到盛夏，西瓜攤兒沿著馬路擺了一溜，在外面玩完順手買一個西瓜回家好像成了習慣。那時候，我發現了一個困擾了我幾十年的現象：有部分的瓜販打出了“包熟包甜”的促銷策略，但不是每一個瓜販都這樣，這是為什么呢?
當然，吃了幾十年的西瓜后，我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，這是一個典型的信息不對稱現象。西瓜好不好、熟沒熟，普通人是無法透過綠油油的西瓜皮看出來的，即便是有經驗的瓜販子，單是從“望聞聽切”也不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準確。那么，甜不甜不打開嘗一嘗就更不會知道了。西瓜的質量這個信息在這個情況下就是不對稱地存在，因為買家在交易前沒有這個信息。
買家很著急，花了錢拎回家，結果是個生瓜蛋子，多令人喪氣。和買家相比，有的賣家更著急。一條馬路上或者一個菜市場里，西瓜販子多了，商品又基本上可以完全替代，所以競爭很激烈。哪些賣家最著急呢?就是那些真正賣好瓜的瓜販子們。他們可能是高價進的好瓜，也可能自己是瓜農悉心種了幾個月，在種子、肥料、水、和陽光上投資不小，所以他們知道自己的瓜好。可他們著急啊，因為顧客不知道。
你可能會說，這還不簡單，咱們大聲吆喝唄，“我的瓜好，我的瓜就是好!”讓所有的顧客都知道，把我的瓜好這個不對稱的信息傳遞出去。中國有句俗話說的正是這個事兒：“王婆賣瓜，自賣自夸。”試想，張大爺種的好瓜，大聲吆喝，結果王婆種的爛瓜，也大聲吆喝好瓜。其結果呢，就是把顧客搞糊涂了，最后張大爺是把信息傳遞出去了，但是也沒用了，因為顧客不知道哪個信息是準確的、是可信的。
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呢?就是因為“大聲吆喝”這個策略幾乎沒有成本，張大爺和王婆都承擔的起，都可以做。有沒有一個辦法，張大爺能做但是王婆做不起，而且顧客一看到就知道這傳遞的是好瓜的信息呢?有，就是“包熟包甜”。也就是說，如果瓜不熟，或者不甜，顧客可以拿回來退掉。當然，張大爺也不能保證自己的瓜百分之百都熟，百分之百都甜，但是熟瓜、甜瓜的比例肯定比王婆的高很多。這樣一來，如果王婆繼續學張大爺的包熟包甜的策略，她就慘了。張大爺十個瓜有一個被抱回來退了，損失一些，但是還有盈利;可王婆呢，十個有四個會被抱回來退了。王婆也不傻，一算，損失的還不夠本呢，得，咱還是別學張大爺了吧，蒙一個是一個，蒙倆賺一個。
這就是經濟學里的信號博弈。當兩個競爭者爭奪一個市場的時候，他們一個是好，一個是壞，好的那個就要找到一個信號把自己是好的這個信息傳遞給市場。這個信號的選擇很關鍵，就是要找到一個自己用的起，但對方用不起，并且市場看好的策略。 這個經濟學概念最早的應用是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之一邁克爾·斯賓塞(Michael Spence)最先用在勞務市場上的。有兩個人，能力有高有低，都在勞務市場去找工作，不對稱的信息就是這個能力，因為雇主一下子看不出來。能力這東西，得招來用上幾天，才能看出上下，正所謂的“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”。可是，招來發現能力差再炒掉再招很耽誤事兒，成本也高。另外，最著急的是能力高的那個人，我挺有能耐的怎么老輪不到我出來溜溜?怎么辦?得找一個信號，讓雇主一看就知道我能力比另一個高。顯然，在簡歷上寫上三個大字“能力高!”不行，因為另一個能力低的早寫好了。如上所說，要找一個有成本的信號，能力高的能承受這個成本而另一個能力低的不能承受。這個有成本的信號就是一個更高的學位。比如，在職工商管理碩士們， 這個學位就是一個證明你很有能力的信號，在勞務市場上可以幫助傳遞一個人的能力的信息。在職工商管理碩士的學生們白天上班，下班后來不及回家和家人吃飯就跑來上課，周末把家人撂邊上還得做作業。但是，可以肯定的是，他們還是有時間陪家人的，正是因為他們有能力，能夠在有限的時間里完成繁重的課程，把對生活的影響減到最小。要是能力有限的人，就要花更長的時間去完成繁重的課程，有的根本完不成，即便是每星期正好能完成課程和作業，也沒時間陪老婆孩子，估計沒讀完就讓老婆給叫停了。所以，能力低的人費力多，而轉換成無法承受的成本，拿不到學位，最終讓高一點兒的學位成為一個有效的能力信號。
這就是邁克爾·斯賓塞關于信號博弈在勞務市場競爭的精髓所在。其實這個用學位作為信號而在勞務市場略勝一籌的策略也不是總靈，有的時候拿不到學位的人反倒是能力很強的。遠的有三國時期的吳國的大都督呂蒙，吳下阿蒙目不識丁，照樣統領三軍并擊敗并俘獲蜀國名將關羽;還有晚清重臣、著名湘軍將領、洋務派首領左宗棠，少時屢試不第，最后只是個舉人，也照樣成為青史留名的著名大臣，官至東閣大學士、軍機大臣，封二等恪靖侯;即便是晚清中興之重臣曾國藩也不過是“同進士”而已。近的呢，有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、臉書的創始人馬克?扎克伯格，都是哈佛沒畢業的輟學生。
信號博弈應用之廣，不僅限于人類，甚至有些動物也懂，并能熟練使用，雖然動物界沒有諾貝爾經濟學獎項。動物最重要的生存手段是可以找到合適的異性交配，繁衍下一代。于是，一個雄鳥如何得到雌鳥的青睞很重要，能言善辯叫的好聽，在自然界里不容易打動雌鳥。而且誰都會叫兩下，都是天生的音樂家，所以此信號基本無效。雌鳥看得是一個雄鳥的生存能力，沒有足夠的生存能力，又談什么養育保護小鳥呢?所以，長有大尾巴的雄性鳥類的大尾巴就是這樣一個信號，因為大尾巴更加可能被天敵發現從而遭致攻擊，所以沒點兒本事的鳥輕易不敢長大尾巴。即便是狼，也有“裝大尾巴狼”這樣的俗語，同樣的道理。有本事的雄性鳥類通過長大尾巴向雌性鳥類發出“我是最好的”的有效信號：你看我給自己增添這樣大的麻煩，我比別人被天敵攻擊的多，但我照樣沒事兒，還活得好好的，你就放心地“嫁”給我吧!
如前面關于西瓜的例子所講，和包熟包甜類似的一個策略，就是產品的保修期。同樣，產品的質量是不對稱信息，好的公司想把自己高質量的信息透露給顧客。產品的保修期的長短是一個有效的信號，因為質量差的公司不敢給長保修期，否則將會有很多維修導致虧損。比如汽車行業，我大致查了幾家汽車的保修期，2008年的數據如下。如果保修期長短是一個有效的信號，可以推出比亞迪(23.82,-0.60,-2.46%)F6是這十款車型里質量最好的，而長安福特 蒙迪歐-致勝是最差的。
汽車型號
保修期
比亞迪 F6
保修期：5年10萬公里
廣州本田 新雅閣
保修期：3年10萬公里
上汽汽車 榮威750
保修期：3年8萬公里
華晨中華 駿捷
保修期：3年6萬公里
一汽馬自達 馬自達6
保修期：3年6萬公里
東風日產 新天籟
保修期：2年6萬公里
通用別克 君越
保修期：2年6萬公里
一汽-大眾 邁騰
保修期：2年6萬公里
廣州豐田 凱美瑞
保修期：2年5萬公里
長安福特 蒙迪歐-致勝
保修期：2年4萬公里
賣西瓜的包熟包甜困擾了我這么多年，才得其解。有意思的是，我這幾年夏天在北京小住，發現了更有趣的現象，和我前述的賣西瓜很相似，但略有不同。在小區的菜市場里的瓜販有“包熟包甜”的也有不 “包熟包甜”的，而在馬路上拉車來賣的基本上百分之百都是“包熟包甜”的，這又是怎么回事兒呢?其實道理 很簡單，菜市場里的瓜販是常駐的，要是質量不好，一找一個準兒，他們經不起找。而馬路上拉車來賣的是臨時的，“包熟包甜”忽悠你先買了，等你晚上吃的時候發現沒熟，再去找，人家早打一槍換一個地方，走人了。
